厨房的灯又亮到了凌晨一点。我机械地擦着早已干净的灶台，耳边回荡着补习班老师的话：“孩子说您不管他，每天不给他饭吃“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盖不住我喉咙里哽咽的声音——这指控像一把钝刀，生生剖开了十六年来所有的付出。
冰箱里分明塞满了他爱吃的酸奶和蛋糕，灶台上还温着特意为他留的饺子。我怎么会不管他？为了凑够补习班的费用，我已经连续好几个月没买过新衣服；怕他放学饿，我总在家里备着独立包装的小面包。可他竟然对老师说我不给他饭吃？
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相册，屏幕上的小男孩正举着跆拳道获得的奖杯，笑得灿烂。那时他四年级，我下班再晚都能收获一个带着奶香的拥抱。现在同样的双手却在改装电动车上沾满油污，甚至为了换个零件，用那种看仇人般的眼神瞪着我。
听到电机发出尖锐的嘶吼，我扑到窗前，扒着玻璃往外外望，正好看见他俯身压把，车身几乎贴着地面飞掠而过，路边的冬青树叶被气流卷起，在他身后形成一条翻腾的绿色浪痕。他仰头喝水的样子让我想起他五岁时发高烧，也是这样仰着小脸等我喂药。当时他滚烫的小手抓着我的食指说“妈妈在就不苦“，现在这双手却宁愿去拧冰冷的螺丝也不愿碰我准备的一日三餐。
梳妆台上的检验报告露出一角。医生说的“长期焦虑导致的乳腺结节“诊断书下，压着我给他准备的每日一句激发的词语。我忽然觉得荒谬至极——我记着他每一个过往，他却记不住我他的爱与包容。
凌晨积蓄已久的委屈终于决堤，去儿子的卧室，看着还未入睡的他，嘴里说着我今天的一切都怪你，都是你造成的，我泪如雨下，看着他腕内侧结痂的擦伤，“玩车摔的？“我声音发抖。他下意识拉下袖口：“反正你只关心分数。“这句话比所有伤痕都锋利，瞬间割断了我所有准备好的训斥。
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却抵不过心里漫开的钝痛。原来在他眼里，我的爱早已变质成某种交易。或许我们都困在各自的剧本里——我扮演着含辛茹苦的妈妈，他扮演着不被理解的叛逆少年，却忘了最初我们只是单纯地彼此需要。
泪水终于砸在自己的脸上。我知道原来我的少年从未走远，他只是暂时迷失在震耳欲聋的引擎声里。也许真正的母爱不是把孩子塑造成理想模样，而是在刺眼的车灯中找到他真正想去的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