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个月前的围城大战,令南淮城坟场的规模增长了不少。站在坟场之外,就可以看见密密的坟包整齐排列着,向着远方延伸出去。一群群乌鸦在上空盘旋,投下黑色的影子。
夜里又是另一番光景。在凄凉的月光下,坟地中总有一股阴森森的气息,星星点点的磷火闪烁不止,不断疯长的野草摇曳如鬼魅。据说城中年轻人最近比拼胆量的方式就是到坟场中过夜,还要随手抄几个碑文回去作证。
“我说,你不会真的要挖坟吧?”萝漪声音发颤地问,双手快要攥出水来了。坟场中似乎有无穷的凉意,完全驱散了暑热,还能让人感到冷飕飕的风顺着裤管直钻进骨头里。
云湛并不作答,肩头上扛着铁锹,仔细辨认着墓碑上的字。萝漪忍不住又说:“现在是夏天啊,尸体烂得好快的。你想想看,你挖开坟墓的时候,那些死人……”
她自己一阵反胃,不敢再说下去。云湛说:“那没办法,白天你也听到了,安大人绝不许我看尸检报告,我也别无选择了。”
中午的时候,云湛和萝漪一同去了衙门,安学武手里捧着一碗堆着肉丸子的午饭,嘴角的肉汁还没擦干净。他一见到云湛,眉毛就拧到了一起。
“夏天真是个该死的季节,”他高声说,“总有那么多苍蝇到处嗡嗡乱飞。”
“而且还不长眼睛,专门往你脸上撞,”苍蝇毫不客气地找了张椅子坐下,萝漪手足无措,最后决定站在他身边,看上去像个小小跟班。
安学武有些惊奇地扫了一眼这个默不作声的女性河络,又把注意力转回到云湛身上:“我早告诉过你不许你插手了,你还来干什么?”
“我没有插手,我是陪这位小姐来认尸的,”云湛摆出公事公办的嘴脸。
“嗯,每次发生命案,你都能找到几个死者的亲属,然后陪着他们认尸。”安学武咬了一个大肉丸子入口,“不过这一次死的都是人族,他们哪一个是这位河络小姐的堂兄表弟、大舅二姨呢?”
这话说得好生无礼,云湛立即感到身边的河络小姐身上爆发出了杀意,他赶忙捏了捏她的手,示意她镇静,然后对安学武说:“都是不,云府的木工刘二是他们部落的记名弟子……”
萝漪看来似乎是要晕倒,安学武被嘴里的肉丸噎得直翻白眼,最后好歹是咽下去了。他猛灌了两口茶,摇摇头:“云湛,夸父的脸皮也没你那么厚……好吧,就算我真相信你的话,你也见不着尸体了。天气那么热,尸体不能久存,昨天晚上已经拉去葬了。”
云湛一愣,随即狠狠一跺脚:“事情还没调查清楚,你怎么就这么着急把尸体埋了,难道不可以用冰块保存吗?”
“冰块多贵你知道吗?”安学武冷冷地说,“衙门经费有限,可不能胡花。”
云湛长叹一声:“显然花在肉丸子上你还是舍得的……我不和你开玩笑,赶紧把验尸报告给我看看。”
安学武哼了一声:“我也不和你开玩笑。这些机密档案,怎么可能拿给你们私人游侠看?快滚吧,别妨碍我办公。你也别指望找仵作,这是要案,仵作由本大人亲自担任。”
云湛无奈,拉着萝漪走掉了,背后的安学武冷笑连连。走了几步,他却突然停下来:“安大人,看你的气色不错,想来对凶手的身份,有一定的推断了吧?”
安学武微笑着:“我当然有我的想法,不过没必要告诉你这样的无关的人。”
云湛也跟着笑:“安大人,你们高级捕头都是经受了国家培训课程的,据我所知,你们会比较详细的学习一下犯罪史,只要是没有逃过课的,无论如何,都会学到《天罗》这一章节吧?”
安学武听到“天罗”两个字,身子一震,随即显得很失望,仿佛小孩买到了新玩具正准备向玩伴们炫耀,却发现玩伴已经人手一个了一样。
“极细极韧的天罗丝,听说比蛛丝还要细,无影无形,可以轻松的把人体切割成数段,断面的光滑程度,用任何刀剑都难以达到。是这样的吧?”云湛接着说,“不过,这样的手法,已经有好几百年没有在世间出现过,一般的捕快恐怕只会将它当作传说去读。你能够想到这一点,倒也不简单。”
安学武的脸色稍微好看了点,但云湛接下来的话又撩拨起了他的怒气:“但是正因为几百年没见,你就武断的认为是天罗,未免太过草率了。那些尸体,都是很重要的证据,为了节约一点冰块……”
他还想唠叨下去,安学武却已经吼起来:“老子怎么办案,用不着你指手画脚,滚!”
“如果伤口真如他们所描述的那样,那只可能是天罗呀,”萝漪说,“我也听说过他们的事迹,那的确是很可怕的武器。”